. 刘瑾此人心胸狭窄、凶狠异常，并没有放弃对抨击过自己的文人进行致命打击。在王阳明离京之后，刘瑾就以武宗皇帝的名义列出了一批“奸党”的名单。这批“奸党”名单中不仅有曾为大学士的刘健、谢迁等人，还有李梦阳、王阳明，更包括那些尽职尽责上书言事的御史、六科给事中。

人的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国事而死，可谓死得其所。王阳明并没有在意个人的生死，相反感觉十分荣幸能与这么多名臣贤相并列。在追求理想的路途上，如果没有人相伴，那将是痛苦的不归路。如果有很多人追随或者相伴，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到了清末戊戌变法的时候，还有谭嗣同这样的仁人志士以自己的热血染红心中的理想。鲁迅也曾写道：“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没有信念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没有信仰的个人是没有前途的人。王阳明心中有经世致用的理念，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也不曾后悔。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杖责之刑未死，刘瑾还会派出刺客来暗杀自己。

王阳明已经遭受朝廷的贬谪，按说已经受到了责罚，为什么刘瑾还不放过他呢？

有两个原因。其一，王阳明本人在京城讲学已经赢得了很多文人的青睐，在舆论上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上书言事被刘瑾下狱之后，得到了很多文人士子的声援。宛如东汉中后期的党锢领袖李膺，被抓之后，在舆论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其二，刘瑾认定王阳明一个人联系着官场上很多人。王阳明的父亲王华在官场多年，与朝中诸臣联系紧密。杀掉王阳明可以对朝臣进行警示，进一步增强自己的权威。

王阳明到了杭州后积劳成疾，病倒了。他暂时住在杭州城南凤凰山上的圣果寺，希望通过静养快速恢复健康。

在此期间，妹婿徐爱前来拜会，并执弟子礼，成为王阳明最虔诚的追随者。蔡宗、朱节等都来到圣果寺向王阳明请教圣学之道。经过两个月的休养，又有多名弟子谈心，王阳明的病情得到缓解，逐渐康复。

徐爱，字曰仁，号横山，浙江余姚人。他是王阳明的妹婿，比王阳明小十六岁。 王阳明最初讲学授业的时候，从各地踊跃前来听讲的人士并不少，但能够真正理解王阳明所讲的内容，并且把圣学当成己任的一个也没有。徐爱在二十岁时奋然有志于圣学，于是趁王阳明出狱返回杭州之际，向王阳明行弟子礼，拜他为师，所以说徐爱是王阳明最早的入室弟子。

正德三年（1508），徐爱中进士。正德七年三月，王阳明在考功清吏司(郎中任上时，绍兴山阴县的蔡希渊和朱守中也拜他为师。王阳明曾评价徐爱、蔡希渊和朱守中三人说：“徐生之温恭，蔡生之深潜，朱生之明敏，皆予所不逮。”

由于徐爱一直沉溺于旧说——朱子学，所以当他第一次听到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论时，内心骇愕不定，后来渐知“反身实践”的必要性。 正德七年（1512）冬天，徐爱出任南京工部员外郎，和王阳明一道乘舟返回家乡余姚省亲。在舟中，徐爱从王阳明处得知《大学》的要义，兴奋不已，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于是，徐爱开始相信阳明之学为孔门嫡传，而其他学说都是未得孔门精髓的旁蹊曲径。

　当徐爱在南京工部员外郎任上时，王阳明也正好在南京担任太仆寺少卿。当时，徐爱和黄宗贤等人日夜聚在阳明门下，刻苦学习，勤奋不殆。后来，徐爱升任南京兵部郎中，因病于正德十二年（1517）辞职返乡。

当时，很多人都不认可王阳明的学说，徐爱却能很好地理解老师的意思，明白其要旨。无怪乎王阳明会称赞徐爱：“曰仁，吾之颜回也！”可以说，徐爱是一位真正领悟了王阳明学说的高徒。

徐爱学识渊博，为人平和纯朴，其学术造诣实乃蔡希渊和朱守中所不能及。徐爱去世后，王阳明悲恸不已。有一天，授课完毕后，王阳明慨叹说：“安得起曰仁九泉，闻斯言乎！”然后带着一干门人弟子去给徐爱扫墓。

薛侃(14)刊刻的《传习录》上卷也是由徐爱所记录。孙夏峰曾评价徐爱说：“先生生来纯朴，锐意于学问，可上天夺其命太速。” 聂双江也慨叹说：“今之为良知之学者，于《传习录》前编所记真切处，具略之。”

正德二年（1507），王阳明悄然回到家乡余姚。也就是在这一年，徐爱、蔡希渊和朱守中被举于乡，三人辞别王阳明前往京城。离别之际，王阳明作了一篇《别三子序》赠予三人，以示激励，我们会感受到王阳明在家乡得到三名优秀弟子的喜悦之情。

在文中，王阳明阐述了立志和师友之道的重要性，最后还叮嘱三人前去面见湛甘泉。据此也可以看出，王阳明非常尊敬湛甘泉，并且把他视作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这一时期，王阳明还作了《忆别》（《王文成公全书》卷十九）。

在游览散心之时，王阳明没想到会被刘瑾派出的两名刺客劫持，幸好被圣果寺中的沈玉、殷计撞见。两名刺客向沈玉、殷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沈玉、殷计二人不要阻拦。二人听说是刘瑾派出的刺客，早已不敢上前争执，只是不希望王阳明这样的贤达被害。王阳明深感沈玉、殷计二人的善良，便以生死之事相托，希望他们能向家中报丧。两名刺客希望王阳明跳水自尽，也算是给他留个全尸。王阳明面对死亡，仍挥笔写下两首诗：

其一为：

学道无闻岁月虚，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许国惭无补，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日夜潮声泣子胥。

其二为：

敢将世道一身担，显被生刑万死甘。

满腹文章宁有用，百年臣子独无惭。

涓流裨海今真见，片雪填沟旧齿谈。

昔代衣冠谁上品，状元门第好奇男。

王阳明似乎是在为自己写祭文，将一生的未了心愿道尽，不失忠臣的赤胆之心。生命虽然短暂，却能发出最耀眼的光芒，这已经足够。在写就诗文之后，他又写了遗书：阳明已入水，沈玉、殷计报。王阳明其实想用障眼法，表现出一副投水自尽的样子，实则心中已经盘算好了脱身之计。

他将鞋扔在海边，将纱巾扔在附近的海中，并将石块丢入海中，故意发出声音，让刺客认为自己投海自杀了。其实他已经趁机坐上了一艘商船，巧妙地避开了刺客。商船从杭州湾出发，在舟山停泊下来。王阳明可以经舟山坐船返回余姚，没想到一场台风过后，竟然到了福建的鼓山。

登岸之后，王阳明顺着山路走了数十里，准备找个地方投宿。正好觅得一个寺院，便叩门借宿一晚。寺中的和尚非但没有留宿王阳明，还恶狠狠地将王阳明赶走了。为了不露宿野外，王阳明只有继续前行，幸好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断壁残垣的破庙。这个破庙中空无一人，香案神像虽在，却早已经没有了香火。王阳明不知道何故，只是想饱饱地睡一觉。

因为露宿古庙，王阳明很警觉，处在半睡半醒状态。但他毕竟劳累困乏多时，便朦胧地闭上了眼睛。在梦中，又出现了他在刑部大牢分猪肉的画面，不觉听到了惨烈的猪叫声。他被惊醒了，但真真地听到了破庙外有老虎吼叫的声音。这个时候，王阳明才知道他是误入虎穴，心想凶多吉少。奇怪的是那些老虎只在庙外吼叫，并没有攻进来的意思。就这样僵持了一夜，王阳明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

王阳明在黎明时分，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会儿，没想却被昨日那个寺庙的和尚叫醒。和尚发现王阳明并没有死，感觉王阳明并非常人，便向王阳明道出了破庙有虎的事情。王阳明突然领悟，这些和尚之所以不让自己投宿，是想让自己死于虎口，然后再拿走自己的行囊。这僧人已经毫无慈悲之心，那人间世道又会怎样的躁乱？

和尚请王阳明到寺庙中吃斋，王阳明也没有推辞。吃完饭，王阳明在和尚的带领下游览了寺院，在后殿发现一个正在打坐的道士。这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南昌铁柱观的无为道长。无为道长曾与王阳明相约20年后相见于海上，如今正好20年。王阳明他乡遇故知，分外高兴，便上前询问。

无为道长睁开眼睛，见到王阳明也甚为高兴，起身行礼之后，对王阳明说：“二十年前曾见君，今来消息我先闻。”王阳明将自己这20年的经历全数说给无为道长，希望无为道长指点迷津。无为道长闻听王阳明遭到刘瑾陷害，避祸于此，便询问王阳明的打算。王阳明遭此一劫，又产生了厌世的心思，便说：“孔子说，危邦不居，乱邦不入。前人有说，人臣事主，合则留不合则去。我准备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王阳明决定遁世，重新回归佛老，其实只是气话。无为道长早就看透了王阳明的心思，以王阳明经世致用的才学和他孝义的性格，断然不会为了一己之苦而置国家和家族亲人于不顾。很多人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其实他们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只不过需要某些信赖的人对自己的决定进行鼓励和肯定。

无为道长笑着劝说王阳明不要有遁世思想。

首先，大明王朝已经天下一统，并不像春秋战国时期那样诸侯林立，可以随时改投他主。在明朝只有一个天子，真正达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王阳明想真正逃离朝廷的追拿，只能北走蒙古，南避粤地。

其次，如果王阳明不去谪地，刘瑾因此罪及其父王华，王阳明将失去仁孝之名。一旦自己浪迹天涯，连累到了家族，王阳明将一生难安。

最后，王阳明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怀有忠君报国的伟大志向。如果遁世，那么一生的所学将付诸东流，岂不是辜负了朝廷和亲友的期待？

听到无为道长的劝说，王阳明打消了遁世的念头，但对于是否去往谪地尚存疑虑。无为道长用蓍草为王阳明占了一卦，卦象为“明夷”。

在古代有两种占卜方式，分别为用龟甲占和用蓍草占。因为古时候龟甲不容易得到，而蓍草容易得到，所以龟甲的占卜结果比蓍草占卜的结果更有权威性。只是到了后世，用蓍草占卜的方式越来越普及。“明夷”在《周易》中解释为“得艰贞”的意思，在《汉书·艺文志》中引京房《易传》说：“贤者居明夷之世，知时而伤，或众在位，厥妖鸡生角。”

这一卦正好印证了王阳明如今的处境。昏君在上，奸佞弄权，贤达遭到迫害。王阳明曾经对佛老之术痴迷，自然知道无为道长所占之事。他感谢无为道长的一片苦心，便鼓足勇气，决心远赴龙场。王阳明在大殿的墙壁上写了一首诗：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王阳明与无为道长辞别，得无为道长纹银相赠，从武夷山赶往南京。在归途时，沈玉、殷计已经将王阳明投水自尽的消息告知了王阳明的弟弟王守文。王守文当时正在省城参加当年的乡试，得知兄长身亡，急忙将消息传递给家人，惹得家人痛哭不已。当时其父王华正在南京，闻知阳明身亡，便派人去江边搜寻，只得了遗留的一双鞋。在众人痛苦万分之时，其妹婿徐爱断定王阳明尚在人间。

王阳明从武夷山出铅山，过上饶，直奔南京面见父亲。父子相见，不禁喜极而泣。王阳明对父亲遭到贬谪感到万分愧疚，而王华为儿子上书言事感到光荣。王阳明向父亲表明了远赴龙场的决心，并得到了父亲的鼎力支持。只是担心父亲仕途渺茫，又无人照料，王阳明顿感生死离别的凄苦。王华早已经看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仕途，也决意回家奉养老母岑氏。多年来，王华不在余姚，未尽孝道，早就想辞官回乡，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了。

王华被贬谪到南京为礼部尚书，因此不便与王阳明一同回余姚。刘瑾闻知王阳明没有死，也不能再次派出刺客，唯有将怨恨撒在王华身上。王阳明回到余姚，消除了家人的牵挂和伤心，做了简单的准备就踏上了去龙场的路。此次西行，王阳明因身体虚弱，特意带了三个仆人。

他们从余姚出发，经绍兴、处州、衢州进入江西，沿途游览了一番。贬谪之人不像升迁之人那样得在一定时间内到有关机构办理交接手续。王阳明虽然被贬谪到龙场驿，却还能回家探望亲属，可见其自由度很大。

王阳明这是第三次来到江西，对江西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可算是了解殊深。这对他以后主持南赣军务、平定宁王之乱都有一定的帮助。

刚入江西，王阳明就在玉山东岳庙遇到了好友严星士。此人的资料基本上没有，不过王阳明却为其写了一首很棒的诗《玉山东岳庙遇旧识严星士》：

忆昨东归亭下路，数峰箫管隔秋云。

肩舆欲到妨多事，鼓枻重来会有云。

春夜绝怜灯节近，溪声最好月中闻。

行藏无用君平卜，请看沙边鸥鹭群。

严星士也是一个修道之人，对占卜之事十分在行。王阳明17岁去江西南昌迎亲，在归余姚途中认识了严星士。那个时候，王阳明对佛老很是痴迷，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而此时此刻，王阳明已经看透佛老之非，重新回归到儒学上。与严星士的交谈也就言止于此，不会再有那样的浓情厚谊。

辞别严星士，王阳明顺信江而下又到了广信（今江西上饶）。在广信，他受到了广信府蒋太守的热情招待。很多清廉刚直的官员认为阳明上书言事是忠君爱国之举，诚心为阳明所折服。蒋太守不畏刘瑾的淫威，慕名面见王阳明，实在是铁骨铮铮的真丈夫。王阳明感觉朝中虽乱，地方尚有如此节义之人，国家还是有希望的。他为此而作《广信元夕蒋太守舟中夜话》：

楼台灯火水西东，箫鼓星桥渡碧空。

何处忽谈尘世外？百年惟此月明中。

客途孤寂浑常事，远地相求见古风。

别后新诗如不惜，衡南今亦有飞鸿。

广信有一个名儒娄谅，此人对少年时期的王阳明有过一定影响。如今再到广信，娄谅早已经去世多年。作为忘年交，王阳明不禁凭吊一番，为此写下了《夜泊石亭寺用韵呈陈娄诸公因寄储柴墟都宪及乔白岩太常诸友》：

廿年不到石亭寺，惟有西山只旧青。

白拂挂墙僧已去，红兰照水客重经。

沙村远树凝春望，江雨孤篷入夜听。

何处故人还笑语？东风啼鸟梦初醒。

怅望沙头成久坐，江洲春树何青青。

烟霞故国虚梦想，风雨客途真惯经！

白璧屡投终自信，朱弦一绝好谁听？

扁舟心事沧浪旧，从与渔人笑独醒。

王阳明离开了广信，过宜春进入湖南，经醴陵、长沙，祭吊了屈原。

屈原是春秋时期的楚国大夫，对楚怀王忠心耿耿，却遭到贬谪。他提倡“美政”，却受到令尹子兰、楚王宠姬郑袖的阻挠，逐渐失去了楚怀王的信任。楚怀王被张仪诱骗到咸阳，不幸死于异国他乡。新君楚襄王即位，将屈原放逐到江南，令他生不如死。当闻知秦将白起攻下楚国郢都之后，屈原于五月初五投进了汨罗江，以死明志。今日的端午节，就是为悼念屈原而定。

西汉司马迁也曾到湘江祭吊屈原，并梦中与屈原相交，提笔为屈原立了传。王阳明与屈原同遭贬谪，有着一样的苦闷。前途渺茫一片，是否还要坚持，就要看期待的意念。屈原在等待着君王回心转意，等待着奸臣败亡，可是等来的却是国都被攻陷，从而丧失了坚守的信心。王阳明同样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施展才华的机遇。

之后，王阳明顺着沅水到了辰溪（今属湖南）。这是一个汉族与苗族杂居的地方，也是王阳明将来要面对的一个新环境。王阳明在沅水驿稍作停歇，观望沅水两岸的异样建筑，仿佛踏上了异域。进入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就要入乡随俗，否则很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弃舟登岸，王阳明主仆四人来到沅州（今湖南芷江），在罗旧驿停歇。湘西文化素来别具一格，特别是苗族人穿梭于山水之间，时不时以情歌对唱，神秘中充满了淳朴，鬼魅中充满了浪漫，建筑中充满了沧桑。沅州处在湘黔边界，是一个交通发达、经济贸易繁荣的地方。在这里能感觉到汉族与少数民族文化的融合，又能看出很多抵触的地方。

过了沅州，王阳明主仆四人顺着古驿道向贵州出发。驿道已经多年未经修整，长满了荆棘，越纵深越荒凉。在路上，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人家，想要稍作休息，没想到遇到了一桩恼火的事情。这家的男人因为有了新欢，便将糟糠之妻驱逐出户。王阳明发现这个弃妇呆呆地坐在门外，流落在山间，感觉到很恼火。想想唐朝的白居易听闻“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弹奏一曲之后，还写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王阳明由弃妇想到自己的遭遇，心中的悲伤突然被催发出来，便一口气写下《去妇叹》：

委身奉箕帚，中道成弃捐。

苍蝇间白璧，君心亦何愆！

独嗟贫家女，素质难为妍。

命薄良自喟，敢忘君子贤？

春华不再艳，颓魄无重圆。

新欢莫终恃，令仪慎周还。

依违出门去，欲行复迟迟。

邻妪尽出别，强语含辛悲。

陋质容有缪，放逐理则宜；

姑老籍相慰，缺乏多所资。

妾行长已矣，会面当无时！

妾命如草芥，君身比琅玕。

奈何以妾故，废仓怀愤冤？

无为伤姑意，燕尔且为欢；

中厨存宿旨，为姑备朝餐。

畜育意千绪，仓卒徒悲酸。

伊迩望门屏，盍从新人言。

夫意已如此，妾还当谁颜！

去矣勿复道，已去还踌蹰。

鸡鸣尚闻响，犬恋犹相随。

感此摧肝肺，泪下不可挥。

冈回行渐远，日落群鸟飞。

群鸟各有托，孤妾去何之？

空谷多凄风，树木何潇森！

浣衣涧冰合，采苓山雪深。

离居寄岩穴，忧思托鸣琴。

朝弹别鹤操，暮弹孤鸿吟。

弹苦思弥切，巑岏隔云岑。

君聪甚明哲，何因闻此音？

与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样，王阳明在写弃妇的时候，同时也在写自己。王阳明离开京师，离开亲人，来到贵州地界，何尝不是被抛弃了一样？别过弃妇，王阳明主仆又经由玉屏、镇远、黄平、清平（今贵州凯里市炉山）、贵定、龙里，最后达到了龙场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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